水手们谈论货物,天气和来日的远行 | 夏雨诗社作品小辑

飞地 · 2018-05-29 10:00:00

新诗诞生以来,高校诗歌创作一直是新诗的中坚力量,从西南联大时期的“中国新诗派”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四川、南京、上海、山东等地高校涌现出的第三代诗人群,持续影响着当代汉语新诗的发展。在九十年代中期,高校诗社经历了一段时期的沉寂后,随着网络与高校诗歌奖的兴起,高校诗歌创作重新受到了关注,众多诗社回归到大众的视野。飞地将以高校诗社为单位,持续推出校园诗人的作品,希望能将写作已显露出独特气质,却不为读者所熟悉的年轻诗人们推介给读者。本期为夏雨诗社的作品小辑。

诗人生长于一定的传统中,夏雨诗社的旧传统对于大多数新夏雨人来说,都太过陌生,而新夏雨是什么,并没有一个强力诗人来为她赋名。

走在极致温柔的世界里,能听到神秘的声音,虽然,“对他(她)们来说,没有什么是神秘的”,但这是“理解美的事物的开端”,甚至十二月也是“冒着泡的浓稠的梦”。而在另一个世界里,和谐温柔似乎从不存在,“猪骨之无用,正如猪骨汤之无用”,“万圣节后第二天,并无新事”,“雨夜里隐痛,提醒他活着”。但此两个世界此处在一种“连锁反应”之中,“一起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我不觉得前一个世界是假的乌托邦,后一个世界是真实本质,我更愿意把它们安置在一幅更大的世界图景中,一边的极致是唯美主义的温柔神秘,一边的极致是虚无主义的残忍,虽然《劳动模范》,《猪骨赋》有很强的道德关怀,但在《连锁反应》里,日用伦常被“神法”取代了,这种“神法”是无神世界的法。

任何归类都是一种简化,但过于强调个性和差异,也是一种病态和雷同的诗观,它们忽视了,诗人从来无法独自出场。与诸诗友共勉。 ——夏雨诗社 夏炎

在石浦

贺重阳,中文系,2017级研究生
码头还残留着想象的痕迹
渔船归来,卸下一身疲惫
水手们谈论货物,天气和来日的远行
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神秘的
除了大海本身


没有人发现我
一个风尘仆仆的闯入者
于是踱步,开始一次漫游
沿着环形港口向左
黑夜如约而至
大排档接连亮起了灯
明晃晃陈列着的
是另一片沉寂的海


而店主从不吆喝
他知道,来看海的人
最后都会找到这里

Josef Koudelka.jpg

Josef Koudelka摄影作品

二十岁

乐晨豪,政治系,2016级本科生 
早晨,经过夜雨滋润过的地面。深秋
飘打湖边的黄草。这一天,平淡、平凡
一如刚刚溜走的一年。但我感觉到
幸福,在和不知名的鸟雀分享的空气中
此刻,我想起坂井小姐的二十岁月
疼痛、芳香。“我想将美的事物传达......”
的自白,九十年代飞出的声音
那么今天,便是理解美的事物的开端
人类的年轻岁月,此起彼伏地升起又降落
如果有一天可以辨认出我们的变化,如果有一天......
离开大楼后,地面已经被风呼干,没有人特别留意
我,恰似我温和又飞快地掠过每一张面孔
双手插在新衣服的口袋。他们称我“同学”
经过摄影机前的一次采访。男孩子吐着痰
在冷风拂过的桥头停留片刻,折步返回。

连锁反应

张馨月,新闻系,2016级本科生
隔壁的屠夫决定杀鸡,放血
我听见打鸣,朝你招手,说:
来吧,我们一起吊死在这棵
歪脖树上。
但要你说,这棵树有什么好
去年冬天我们夸它好看,也不过
它秃了头。


十二点,血从墙底渗来。
你正在丛林躲一只老虎
侥幸获生。从水影瞥见,
狐狸和老虎背道而驰,剩
半条尾巴。
你就决定和我生活在一起。
我愿意想象树的形状
你也不再担心明天,树上
长叶子,或是开花

josef-koudelka-paris-1358607499_org.jpg

Josef Koudelka摄影作品

十二月

熊佳欣,历史系,2017级本科生
后来 是一双马靴收留了
满街流浪的冬天
冰花开在窗上的同时
也开到她琥珀色瞳仁里
壁炉燃起柴火和
多年前酿就的老故事
一片雪走到最后
和兔子成了家人


那时 风喜欢把每只耳朵
捏成饺子模样
轮廓描上胭脂粉色
黑夜用指尖轻轻弹落
柿饼上的糖霜 拌入
冒着泡的浓稠的梦里


卖花姑娘的雀斑从鼻翼起跳
完美着陆在银杏叶表面
敛起褐色翅膀
松鼠躺在堆满坚果的树洞里
尾巴伸出门垂钓阳光
此刻 十二月从脚底溜过
蹑手蹑脚 生怕
惊扰了掌心酣睡的绵羊

猪骨赋

应彻,中文系,2017级本科生
雨中,他试着将猪骨拾起来
用袖口拭净其上沾染的青苔
然后醒悟:猪骨之无用
正与猪骨汤之无用相同
他便抛弃猪骨,令其在泥土里砸出一洼沸腾的水
他又后悔,背对天空向猪骨俯下身去
他猛地看见眼前猪骨森然的白
他的思绪骤然湿透如一件短命的雨衣。


回溯猪骨之历史,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
结论:不论谁将那根骨头
从猪猡们的胸腔中取出来
都不可能从中看出一个
女子的形象。不论谁
将猪骨折断了以后放在台阶上,
都不能因此而取悦众神
藉此来获取 某种近似于隐喻的恩典。在亥时与子时之间
我久旱的喉舌终于得救
如同一个比喻钉在并不确切的纸上。
所以 那根汁水淋漓的猪骨 你吃过吗?
就像一次带着血的相逢 把熟透了的精神
吞咽之后 就听见骨髓间嗫嚅出一声
类似于吮吸的喜悦。


余善食肉。
(生吞、炮制、脔割、腌渍)
余一生不学无术而无一不精
(生吞、炮制、脔割、腌渍...)
我等成熟是为隐秘的腐败
一次呼吸即一次漂亮的剥削。


春来晚。把猪肉的账目结清是必要的事
从悬崖上往下跳也是 必要的事。
肉食者总是厌倦等待 这也是他们
与那些食草者的唯一区别。
我提笔时 神话已演至第五幕
众人围拢且分食一株荷花
(或者某位恶俗的人)
一人死去时另一人降生


在亥时与子时之间,我与
一根猪骨相互消磨。它使我痛苦、
无奈却又无法舍弃。我将诗写得越来越长
舌头却越来越短——也许便从此成为一个佞臣
亦未可知。但对于真正的食客而言
我更像是一只飞翔的苍蝇围绕着
猪骨盘旋。(桶中的皇帝,或是
不耐烦的伊壁鸠鲁。)
在亥时与子时之间
我选择将头探入一锅猪骨汤中
并因它如寒潭般刺骨的温度而
缩回,抖如筛糠。

cri_000000213644.jpg

Josef Koudelka摄影作品

万圣节后第二天

唐祺林,中文系, 2017级本科生
万圣节后第二天,
退场的是崩坏次元。
花,习惯地娇艳。
田埂头上,
哥布尔的趾印是新的开垦,
——昨夜星辰告密,
有狂宴。


日轮在东讲演,
天下升平。
穹顶不再有缝,
撒谎的航迹云。
“精灵拉开豁口——
(世界存在拉链)
豁口长出青的脸,
绞缠的维度另一端它的小腿痉挛。”


我遥望我昏死过去的夜
——黑暗腹中的遐思。
胡乱涂画万圣节。
把令牌授予航迹云!
傩神的悼词,
碧落碎成两片,
尾迹犹似革命。
左边站好激越,右边端坐成见。


于石阶上生根,
光从头浇下,
剪开的影分道扬镳。
好似线装书摊开的两叶,
一手系住流逝,一手牵挽未知。
万圣节正书写大历史,
我顾左右不言他。
陈年经不得演绎,
真实捱不住演绎,
万圣节后第二天,并无新事。

劳动模范

张臣,中文系,2014级本科生
摩挲钢铁,他手持一块金刚砂纸
打磨脊椎上的骨刺,二十年,或者
一瞬间,变得圆润光滑,光滑如
院子里溜过的黑色野狗,以及白马


他甩手过厂房,恰逢
工头在人群里溺水,探出右手
在工人们呼出来的熔铁里,试图
打捞救命欠条一张
面临阮籍式的,穷途末路
他选择在流泪之前回家
忽然地把头颅加热,留下盐分在
嘴里,结晶,然后怒吼声
仅在众人都安静的时候,才被称为
怒吼!


于是,他一拳锤爆,所有
厂房的玻璃都碎成彩虹
赤橙黄绿的蜜蜂,斜插进手背
流出一些青蓝紫的蝴蝶
在一朵白云被吹过来的时候
他扯开,缠在手上
以一种孔雀的姿态离去


他想起那个浪荡儿子,每日只
在纸头上涂屎抹粪,并宣称
作诗,把玩词语作镜子,描画些
修辞浓妆后,发抒情的自拍
“万吨位的机械从不装饰”
他总是这么觉得,便唱起旧时情歌
“咱们工人,咳,有力量”
伤口里渗出韵律
他知道手背将留下疤痕
那会在雨夜里隐痛,提醒他活着
只是当下,日头依旧
干渴,如柏镇过往的铜锈

未命名_副本222.jpg

夏雨诗社是华东师范大学著名文学社团,成立于1982年5月24日。首任社长为宋琳,首任主编为李其纲。八九十年代,夏雨诗社对全国高校乃至整个中国诗坛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短短十年里,夏雨诗社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诗人,例如宋琳、徐芳、张小波、旺秀才丹等,曾形成以宋琳为首的城市诗派,影响深远。1993年,夏雨诗社自行解散,直到2013年5月,夏雨诗社再度复活。复社后夏雨诗社涌现出一批优秀的青年诗人,比如清歌、廖莲婷、赵燕磊、安成等,他们的作品被刊登在《星星诗刊》、《诗刊》等诗歌杂志上,揽获光华诗歌奖、上海市民诗歌节一等奖等奖项。
夏雨诗社的社刊是《夏雨岛》,到1993年一共出刊17期,此外夏雨诗社还有《归宿》四期、《盲流》一期,编有诗选《蔚蓝的我们》和《再生》(原名《寂灭》)。2013年,夏雨复社后,《夏雨岛》也随之复刊。

题图:Josef Koudelka摄影作品(局部)

实习编辑:程陌

回到首页 再看一篇
扫描二维码下载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