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深处的长柄勺 | 儿童节诗选

飞地 · 2018-06-01 10:00:01

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

致孩子

纪伯伦
你的儿女，
其实不是你的儿女，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在你身旁，却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你的爱，
而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他们的身体，
而不是他们的灵魂，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
变得像他们一样，而不是让他们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更不会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
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靶，
他用尽全力将你拉开，让箭射的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更爱无比沉稳的弓。

孩子的世界

泰戈尔
我愿我能在我孩子的自己的世界的中心，占一角清净地。
我知道有星星同他说话，天空也在他面前垂下，用它傻傻的云朵和彩虹来娱悦他。
那些大家以为他是哑的人，那些看去像是永不会走动的人，都带了他们的故事，
捧了满装着五颜六色的玩具的盘子，匍匐地来到他的窗前。
我愿我能在横过孩子心中的道路上游行，解脱了一切的束缚；
在那儿，使者奉了无所谓的使命奔走于无史的诸王的王国间；
在那儿，理智以她的法律造为纸鸢而飞放，真理也使事实从桎梏中自由了。
郑振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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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西蒙·波伏娃

孩子们的歌

R.S.托马斯
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
这世界太小了，
你们弯腰也进不来，
即便是手脚并用，
你们成年人惯用的小伎俩。
就算用善于分析的目光，
搜寻和试探，
就算用顽皮的表情，
偷听我们的谈话，
你们还是找不到那个中心，
在那里，我们跳跃，我们玩耍，
紧闭的花蕾下，
光滑的蛋壳下，
生命仍在酣睡，
杯子一样的鸟窝里，
鸟蛋泛着灰蓝色，
你们那遥远的天堂的颜色。
张文武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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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里尔克

我心雀跃

华兹华斯
我心雀跃，当看到
彩虹在天际：
过去如此，当我年幼稚嫩；
现今如此，我已是成人；
将来如此，当我垂老，
不然，宁死矣！
小孩是大人的父亲；
愿以自然的虔敬之情
将来日一一紧密连系。 
游元弘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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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纪德与妈妈的合影

我记得，我记得

托马斯·胡德
我记得，我记得
我出生的房，
清晨的太阳
偷窥着小窗；
它的眼睛眨得不快
一天也不是太长；
但是现在，我常想
但愿黑夜将我的呼吸消亡。


我记得，我记得
玫瑰花有白有红，
紫罗兰和百合花钟——
那些光制造的花朵！
知更鸟筑巢的丁香，
以及我兄弟在生日那天
栽种的金链花
仍然生机盎然！


我记得，我记得
我经常荡秋千的地方，
我想空气一定冲向——
飞行的燕子；
我的精神在展翅飞翔
而现在我充满忧伤，
夏天的池塘也不能冷却
我的额头滚烫。


我记得，我记得
深色高耸的杉树；
我常想它们细高的树顶
与天空如此接近：
那是幼稚的无知，
但现在我欣慰地知道
比起我是孩子时
我离天堂更远。
李景琪猎人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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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的爱丽丝·门罗

摘黑莓

谢默斯·希尼
八月底，只要整个星期
都有暴雨和阳光，黑莓就会熟。
最初，只有一颗，一团光滑的紫色凝块
在其它红果或青果中间，像硬结。
你吃下那第一颗，果肉甜如 
变浓的葡萄酒；里面有夏天的血，
血斑留在舌头上，让人渴望
再去采摘。接着红果也开始变成墨色，那种渴望
驱使我们带着牛奶罐、豌豆罐、果酱罐出去，
荆棘勾破皮肤，湿草擦亮我们的靴子。
我们在牧草地、麦田和马铃薯垄周围
跋涉和采摘，直到罐子都装够了，
直到叮当响的罐底盖满了
青果，而堆在上面的大团黑莓燃烧
如一盘眼睛。我们双手布满了
荆刺的扎痕，手掌黏如蓝胡子的。


我们用澡盆把鲜莓贮藏在牛棚里， 
但当澡盆满了，我们发现有一层毛，
一层老鼠灰的霉菌，饱食我们的贮藏物。
果汁也在发臭。果子一离开树
就开始发酵，甜果肉会变酸。
我总是感到想哭。一罐罐可爱的果实
全都有腐味，实在不公平。
每年我都希望它们能保鲜，明知它们不会。
注：蓝胡子，法国民间故事人物，杀了六个妻子。这里的意思是指他双掌沾满了血。
黄灿然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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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加缪

摸天空

江一苇
小时候，父亲很喜欢将我举过头顶，
让我伸出手触摸天空。
他常常会问我：“摸到了什么？”
我回答：“月亮，星星。”
“还有呢？”
“还有白云，水一样，流过指缝。”
父亲欣喜地对我说：“将来你长大了，
就可以自己摸天空。”


后来我终于长大了，
我却再也没有触摸过天空。
不是我不想，而是再也没有人
会像父亲一样，能不厌其烦地听我说谎，
每一次被骗，都显得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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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罗伯特·杜瓦诺童年照

路遇小学老师

杨小滨
站在路中央，小学老师
拦住了一朵乌云。
细雨从法镭的脸上飘落。
老师笑着讲规矩：
请走到阳光的金丝边上。
法镭摘下乌云，鞠躬，
捧出胸中的蜂巢。
几十年前的老师，
依旧一样年轻，平庸——
好像白垩纪的羽毛
在未来城重新粉刷一遍。
女妖般的歌声从树上绕来，
老师一眼认出法镭，
拍手叫好，在影子外面
把灰尘拍得风生水起。
法镭想逃走，却被老师
抓回：要不，再叙叙旧？
老师拿出识字课本：
还记得岳飞是谁？
一个疯子擦身而过。法镭
踢走脚下的小石头，
让老师以为未来一片光明。
法镭向路的尽头望去，
分不清起点和终点，只见
远去的校车闪起了警灯。
他咳嗽，咳出一团白日梦。
老师满意地点头，遥指
疯子转弯的街角。
法镭又把白日梦吞下，
但始终没有说出：
记得……我每次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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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夕，童年的骆一禾

小木房的歌

北岛
为了你，
春天在歌唱
草绿了，花红了
小蜜蜂在酒浆里荡桨。
为了你，白杨树弯到地上
松鼠窜，杜鹃啼
惊醒了密林中的大灰狼。
为了你，乌云筛了筛星廊
雨珠落，水花飞
洒在如痴的小河上。

为了你, 风鼓云帆去远航
潮儿涌，波儿碎
拍打着河边的小木房。
为了你，小木房打开一扇窗
长眠的哥哥醒来了
睁开眼睛向外望。
为了你，小窗漏出一束光
他蘸着心中的红墨水
写下歪歪斜斜的字行。

儿童王小波.jpeg

童年的王小波

童年旧事

余怒
先是轻音乐。一个人唱。蹑手蹑脚
流水声，“唉”的声音
半张的嘴唇。一只穿着睡衣的猫
走来走去。接着喇叭里


流出丝绸，播音员的口水，黑色和紫色
冷色和脸色。磁石里
埋着耳朵，衣服下埋着骨头
我已瘦成这样
我不敢睁眼：滑石粉和过去的日子


一根棍子的漂浮感。父亲将我
反锁在家中
父亲，请分给我一分钟
广播里说：你是一棵桃树，但不结桃子

顾城.jpeg

童年的顾城

安慰

顾城
青青的野葡萄
淡黄的小月亮
妈妈发愁了
怎么做果酱


我说：
别加糖
在早晨的篱笆上
有一枚甜甜的
红太阳

题图：达利画作，《爱丽丝梦游仙境》系列，王后的槌球场（局部）

题源：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句“啊，童年！心灵深处的长柄勺。”

实习编辑：耿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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