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记事:“大浪漫能抵御时间”

钟芝红 · 2017-06-25 21:16:48

她说,往尖峰山的路边有一块荒地,昨天又去了,“常常一个人去那片荒野,喜欢这样的地方”。

很多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完整、平静,是一个仍缺乏古典的黑夜的人。五月的南京有些热了,我们随意地行走。梧桐树有密度而稳定的躯干。天渐渐地暗了,他带我去玄武湖。说得很多,也说得很少,他始终牵着我,已经太默契了,像一个人,又必须是两个人。我们的行程始终是不严密的,是那片“不断冒险的地图”,除此,他带我去见在南大交换期间的朋友们。是今年一月信誓旦旦的言语。再过几日,我们在北京,骑着小黄车从西二环跑到了西四环,到处闲逛,每天晚上抱着半个西瓜回房东家啃。他陪我参加每一场面试,始终在外面等候。我们在北师大食堂借卡吃饭,坐我旁边的男孩子,有好看的五官,是一个不太喜欢吃面食的南方人,与我不同。也有过争执,是去资料馆看电影的时候。对我们来说,那里的第一次几乎是神圣的,甚至两人有些过于仪式感了。六月开始不那么温和了,我无精打采,对未来充满了不安。懊恼于我的不振作,他很是有点心急,在资料馆旁边,同样无精打采的泪水掉下,他将我抱进怀里。

今年令我更消极了。也必须在半个月内迅速调整不愿卸下的年轻身份,去接受,去面临。准备始终是没有的,一个不愿工作的人,忧心忡忡于自我的丧失,“名字的丧失是爱丽丝全部冒险中不断重复的冒险。”除了继续读书,我依然找不到一种持续的、更加宽容的目光去面向自己,“我”是不合时宜的。“零余者”大概也不是我,总渴望是激情的,词语不断返回我以发问,是帕斯所说的“现代激情”。四月,往往从梦中惊醒,一个寓言般无望的结果,非常简单地被很多个凌晨冲刷。分得仔细的类别,几叠厚厚的资料,频繁来回的车票,拖着电脑和笔记的行李箱,往来于北京与学校之间,不敢想象考不上的生活。最近很脆弱,忽然间就会涌出泪水,书也读得少了,无端对毕业是麻木的。想念仍是学生的我们,在图书馆的考研教室堆满了书和日用品,往花茶的空瓶子里放干花,每天坐在身边看书或写作,一起看片。毕业那阵子一直是暴雨,边界的水溢出初阳湖。我们去找老师们合影。两个学院被放在一起开毕业典礼,我注视着台上穿学士服的他,省优只有他一个男生。再早一天,在台下录视频,是他的毕业汇演,那么好的声音。在启明篮球场练唱的夜晚,我在不远处等他,又没等他。恋人间充满独立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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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有些湿漉漉地去人文学院。岳叔说论文定稿时给他一份阅读。依然有不满意不完善之处,有些惭愧地递上。岳叔赠我他的新书,题词写着我们。还提到婚姻的琐屑与烦忧。被岳叔祝福了。我忽然想起薇依说的一句话,“在准备阶段,灵魂无目的地爱着”,不太贴切。也想起兰波那句“爱是重新创造”。

知情的、大胆的、爱恋的目光,及展现给未来的、反复言说的信心,一开始便是如此。总是被他的“据理力争”驳倒。他的一言一行,传达出的是我没遇到过的坚定。可以容纳的喜悦太少,于我们却是无限大的雨滴,我们交代,两个相互依赖又独立的个体,并且一起进步。他也曾多次表达,兴趣、爱好与品位,真正的或和谐的爱情,是两人都会努力让交集部分越来越大。这是李蓉老师说的“不断生成的爱情”。

离校前一晚去见老师。是个有自己坚持又可爱的人,幸福的学术家庭,特别独立。老师说“请你们小两口坐坐”,害羞了。聊了四个多小时,席间提到很多受人尊敬的女性,比如弗里达、伍尔夫、波伏娃等。聊身体美学,她说她将身体美学安置到现当代文学的维度中,以在具体的文本中获得意义,特别好。聊到不久前的诗歌节和诗人的生活,聊以诗介入历史与否的问题。大部分时间我听着,看老师眼里的光,特别好。回到家,我们不知不觉延续那晚说的“大浪漫”。她说,“一个人才是自己。两个人的时候很幸福,但这种幸福难以控制。”

“现在我对爱的理解和过去不同,我喜欢一种更宽阔的爱。里尔克说,只有女人才能成就这种大爱。我读策兰和巴赫曼的书信集《心的岁月》特别有感触,我喜欢的是大浪漫。”

“大浪漫能抵御时间。”

真的特别好。发老师我年初的一首诗,大概是对于爱的看法,没想到老师说:“读了之后,我觉得我得修正我说的话,我说得太绝对。每个阶段的感受是不同的,但任何时候,都不要失去爱的能力。昨天读到一句话,说一个人在爱的时候会有收不住的光,你的光都在你的诗里。”

“一定得坚持。要多想想十年二十年之后的自己。爱一个人,才会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是爱不爱的问题,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忍不住要写出来了。

老师发了两张照片过来。第一张是她捧着一束一年蓬,第二张是阳光渐渐散去、变得蓝的野地。没有一点滤镜,没有修图,这种最原始的状态,甚至带着粗砺,更吸引人。她说往尖峰山的路边有一块荒地,昨天又去了,“常常一个人去那片荒野,喜欢这样的地方”。

还有那些重要的老师们,亦师亦父,阿宝,马哥,影响过我的人,和待了七年的校园,很不舍。

如今,我害怕思考的消散,和技艺训练的不稳定、不耐力。这似是而非的随记,也不属于毕业季合影的热闹,是一篇日常的记录。提到他的部分,对过于的个人想法在平台的流露,现在仍是有些忐忑/疑问的。接下来依然充满了不安,有许多尚未出现的小径。而信心也是有的。

2017/6/21 昆明,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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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芝红,1991年生于浙江台州。写诗,兼事批评。希望“以语言的意义接近世界”。

责任编辑:颖川(yingchuan@enclaveli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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