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绕生命走了一圈,重新返回出发地点 | 诺奖得主特朗斯特罗姆诗选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 2018-07-01 10:01:38

对于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而言,诗并不在于表达“瞬息情绪”,而在于揭示瞬息消失后、停驻于现实中的持续性和整体性,并将其定型、凝固成一种近似于梦的感知与生命的幻境。飞地在此精选15首特朗斯特罗姆的诗作,并按照特定的顺序编排,有心的读者们不妨将其当作是一场生命的巡回与轮转。

我的诗是聚点。它试图在被常规语言分隔的现实各领域之间建立一种突然的联系:风景中的大小细节汇集,不同的人文相遇,自然和工业交错等等,就像对立物解释彼此的联系一样。——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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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ömer,1931-2015):“一首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诗最重要的任务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

自 1979 年 3 月

厌倦所有带来词的人,词而不是语言,
我来到雪覆盖的岛屿。
荒野没有词。
空白之页向四方展开!
我碰到雪上鹿蹄的痕迹。
是语言而不是词。

半完成的天空

懦弱中断自己的渲泄。
恐惧中断自己的渲泄。
兀鹰中断自己的飞翔。


急切的光奔涌而出,
连鬼魂也喝上了一口。


我们的画出现在白昼,
我们冰川期画室的红色野兽。


一切都开始四下张望。
我们成群结队地走入阳光。


每个人都是一扇半开的门
通往一间共有的房间。


无垠的大地在我们脚下。


水在树中间闪烁。


湖泊是对着地球的窗户。

孤独

二月的一个夜晚,我差点在这里丧生。
我的车滑出车道,进入
路的另一侧。相遇的车——
它们的灯——在逼近。


我的名字,我的女儿,我的工作
松开我,默然留在背后
在越来越远的地方。我像校园里
一个被对手包围的男孩一样匿名。


逼近的车射出强大的光,
照着我,我转动着转动着方向盘,
透明的恐惧如蛋白滴淌。
瞬息扩展——你能在那里找到房间——
它们大得像医院的大楼。


被撞碎前
你几乎能停下
喘一口气。


这时出现了一个支点:一粒援助的沙粒
或一阵神奇的风。车脱了险
飞快地爬回自己的车道。
一根电线杆横空飞起,折断——一阵尖利的响声——它飞人黑暗。


四周平静下来。我系着安全带坐着
等待某人冒着风雪
看我出了什么事。


我长时间在
冰冻的东哥特原野上行走。
半天不见人影。


而在世界其他地方
人在拥挤中
出生,活着,死去。


想引人注目——生活在
眼睛的海洋
就必须有特殊表情。
在脸上抹泥。
呢语飘起,下坠
在自身,天空,影子和沙石间分裂。


我必须孤独
早晨十分钟
晚上十分钟。
——无所作为。


人人都在对方那里排队。


几个。


一个。

Le Onde _ Lucio Fontana.jpeg

Le Onde | Lucio Fontana

上海的街

公园那只白蝴蝶被很多人读过
我爱这只菜粉蝶,仿佛它是真理扑扇的一角!


黎明时人群奔醒我们沉寂的地球。
公园到处是人。人人都长着八张玲珑的脸,为应付各种情况,
以避免各种过失。
人人都长着一张含有某种“不可告人”东西的无形的脸,
某种疲惫时就会出现,像蝰蛇酒一样苦涩腥臭,余味绵长的
东西!


鲤鱼在池中嬉游,它们边游边睡。
它们是信仰者的楷模:运动不息。


这是中午。晾着的衣服随灰色海风
在鱼贯而至的自行车上空飘舞。请注意两侧迷宫!
我被无法读懂的文字包围,我是一个地道的文盲。
但我支付了我应该付的,每件东西都有发票。
我攒了这么多不可辨识的发票。
我是棵老树,身上挂满了不会飘落的叶子。


一阵海风让这些发票发出沙沙的响声。


黎明时人群踩醒我们沉寂的地球。
我们都在街上,像挤在一条渡船的甲板上。
我们去哪里?茶杯够吗?我们应该因踏上这条街而感到幸福!
这是在幽闭症诞生的一千年前。


走在这里的人背后都有一副十字架,它飞着追赶我们,
超越我们,和我们结合。
某个东西从背后悄悄上来,蒙住我的眼睛,低声说:“猜,我
是谁?”


我们在阳光下显得幸福无比,而血正从我们没察觉的伤口流涌。

联系

看这棵灰色的树。天空
通过它的纤维流入大地——
大地狂饮后只留下一朵
干瘪的云。被盗的宇宙
拧入盘错的树根,拧成
苍翠。这短暂的自由瞬息
溢出我们躯体,旋转着
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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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teenth of September | Rene Magritte

舒伯特

纽约郊外夜色中的一个地方,一个一眼能望尽八百万人家的
景点。
远处,巨城像一条闪光的长长的飘带,一条螺旋形边缘银河。
那里,咖啡杯飞过吧台,橱窗向行人乞讨,一群不会留下印痕
的鞋子,
攀爬的防火梯,慢慢关上的电梯门,装警锁的门后汹涌起伏的
人声。
半睡的躯体蜷缩在地铁车厢,一座奔驰的僵尸陈列馆。
而且我也知道——无须统计——那里有一间屋子此刻正在弹奏
舒伯特,
对于某人,音乐比世上的任何东西都要现实。


人脑无垠的天地收缩成拳头大的尺寸。
燕子四月返回同一社区同一谷仓屋檐下去年的巢穴。
她从特兰斯瓦尔起飞,越过赤道,六星期跨越两个大陆,直奔隐没在陆地的黑点。
从五根弦普通和声里捕捉一生信号的他,
让河流穿过针眼的他
是一个来自维也纳,被朋友称为“蘑菇”的年轻胖子。
每天早晨他准时坐在写字台前
五线谱奇妙的蜈蚣在那里跟着蠕动起来。


五根弦在拨弄。我穿过地面富有弹性温暖的森林回家。
卷曲成胎儿,睡去,轻轻滚入未来,突然感到植物会思考。


我们必须相信许多东西,生活才不至于突然坠人深渊!
相信村上紧贴山坡的积雪。
相信无声的许诺,默契的微笑,相信噩耗与我们无关,刀光不
会在心野闪现。
相信车轴能在放大三百倍的钢铁蜂群嗡嗡作响的公路上带我们
向前。
事实上,这些东西并不值得我们相信。
五根弦说我们可以相信别的。
相信什么?相信别的,它们伴我们朝那里走了一段。
就像楼梯的灯光熄灭,手跟随——用信赖——黑暗中那识途的
盲瞎的扶手。


我们挤在钢琴前,用四只手弹奏 f 小调,两个车夫坐在同一驾座
上,显得有些滑稽。
手来回搬弄发声的重量,仿佛我们在拨动游砣,
试图打破秤杆可怕的平衡:痛苦与欢乐正好半斤八两。
安妮说:“这音乐气壮山河!”她说得对。
但那些用羡慕的目光斜视行为者的人,那些因自己不是凶手而


蔑视自己的人,
他们在这里会感到迷惘。
那些买卖人命、认为什么都可以用钱买的人,他们在这里会感
到迷惘。
不是他们的音乐。
长长的旋律不停地变化,时而明丽轻柔,时而粗糙强悍。蜗牛
的足迹与钢丝。
固执的哼吟此刻陪伴着我们
向深处
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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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reat Rain | Wolfgang Lettl 1972

途中的秘密

白天的光落在一个沉睡者脸上。
他的梦变得更有活力。
但没有醒。


黑暗落在一个行人脸上。
他和众人
走在强烈急躁的阳光里。


世界突然像被暴雨弄黑。
我站在一间容纳所有瞬间的屋里——
一座蝴蝶博物馆。


但阳光又像刚才那样强烈。
它用刷子急切地涂抹着世界。

几分钟

矮个子松树在沼泽里昂头:一块黑暗的破布。
但你看到的根本无法与树根
相比,那些向四面扩展,悄悄爬动,不朽或半死的根部。


我你她他也像树杈一样伸展。
在心愿之外。
在都市之外。


雨从乳白色夏日的天空飘落。
我的感官仿佛与另一个生命连在一起。


它倔强地活动着
像黑暗坠泻的体育场上那些披光的赛跑者。

序曲(自《17首诗》)

醒,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的
飞翔姿势——强大的树根
在地下甩动着灯盏。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高举手臂,聆听
无形抽水机的节奏。他
沉入夏天,慢慢沉向
夏天刺眼的坑洞,沉向
太阳涡轮下抖颤的
脉管湿绿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息的直线旅程,翅膀张成
汹涌水面上鱼鹰的栖息。
青铜时代小号
被禁的音调
悬挂在深渊上空。
在一天最初时分,知觉把握世界
就像手抓住一块热似太阳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越死亡旋涡之后
是否有一片巨光会在他头顶上铺开?

石头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越岁月。山谷里
瞬息迷惘的举动
叫喊着从树梢
飞往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里
静哑,如燕子从山顶
飞向山顶,直到它们
沿着生存边界
抵达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跌向
仅只是我们
自身的深底。
Clear Ideas, 1958.jpgClear Ideas | Rene Magritte 1958

致梭罗的五首诗

又有一个人离开沉重的城市
那贪婪的石环。水晶清澈的盐
是水,簇拥所有真正的
                          难民的脑袋。


寂静随缓慢的旋涡从大地的
心脏上升,生根,疯长。用树冠
浓密的阴影遮住男人
                          火烫的梯子。


脚无心地踢着一只蘑菇,阴云
在天际蔓延。树弯曲的根
像铜号吹奏曲子,叶子
                             慌乱地飞散。


秋天疯狂的逃亡是他的轻大衣
飘动,直到宁静的日子成群
结队地走出霜和灰烬
                          在泉中洗脚。


见过间歇泉逃离枯井的人,
无人相信时,便像梭罗那样
深深遁入内心的绿荫,
                          狡猾,乐观。

悲歌

我打开第一扇门。
这是一间充满阳光的大房间。
一辆大卡车从街上驶过
把瓷器震得直颤。


我打开二号房门。
朋友!你们喝着黑暗
并暴露于天光之下。


三号门。一间窄小的旅馆房间。
窗对着偏僻的马路。
一盏路灯在柏油上跳闪。
经验美丽的熔渣。

卡丽隆 [1]

女主人蔑视自己的顾客因为他们想住她破旧的旅馆。
我房间在二层拐角处:一张硬床,天花板吊着只灯泡。
奇怪,沉重的窗帘上,三十万只隐形的螨虫在浩浩荡荡地行军。


步行街从窗外走过
和缓慢的游客,敏捷的学生,一个推着旧自行车穿工装的男人。
那些自以为让地球转动的人和那些相信在地球爪子里无奈
       打转的人。
一条我们大家在走的街。它的尽头在哪里?


房间唯一的窗子朝着另外的东西:野蛮的广场。
一块发酵的地面,一个巨大的抖颤的表层,有时拥挤,有
       时空寂。


我内心的东西在那里物化,一切恐惧,一切希望。
那些最后还是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的岸很低,死亡只要上涨两厘米,我就会被淹没。


我是马克西米连[2]。时值 1488 年,我被关在布鲁格。
因为我的敌人已无计可施——
他们是邪恶的理想主义者,我无法讲述
他们在恐怖后院所干的勾当,无法把血点化成墨。


我也是那个穿工装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动的男人。


我也是那个被注视的人,一个走走停停
打量旧画上脸被月光烤白,画布松弛的游客。


没人规定我去哪里,至少我自己,但每一步都必然所趋。
在石化的战争中游逛,那里个个刀枪不人,个个都早已死去!


积满尘垢的落叶,带开口的城墙,石化的泪珠在鞋跟下沙
       沙作响的花园小径......
突然,我像踩到了报警线,钟在匿名的塔楼里敲响。
卡丽隆!布袋的缝口崩裂,钟声在弗朗登上空震响。
卡丽隆!钟那鸽子般嘀咕的铁,圣歌,流行调,一切的一
       切,空中战栗的书写。
手指抖颤的医生开了个药方,没人能看懂,但字体依稀可辨……


钟声飞过屋顶和广场,绿草和绿苗
敲打活人和死人。
无法把基督和反基督分开!
钟声最后飞着送我们回家。


他们已经安宁。


我回到旅馆:床,灯,窗帘。我听见奇怪的响声,地下室拖着身子在上楼。


我躺在床上,舒展双臂。
我是一只牢牢抓住底部,拴住浮在上面巨影的铁锚,
那个我从属但显然比我更重要的巨大的匿名物。


步行街从窗外走过,街,那里我的脚步在消亡
以及那些写出的文字,我给沉寂的序言,我那反转的圣诗。
[1]:卡丽隆,法语,carillon,意为“教堂的乐钟”。
[2]:马克西米连,Maximillian, 1458-1519,德国皇帝。1488年囚禁在布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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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work by Wolfgang Lettl 

序曲(自《看见黑暗》)

我害怕飞雪中拖着脚到来的东西。
将到的东西的碎片。
一堵残壁。没有眼睛的东西。冷酷。
一副牙齿的面孔!
一堵孤单的墙。也许是一幢
我没看见的房屋?
未来:一队空防部队
在飞雪中摸索着前进。


两个真理互相接近。一个来自里面,一个来自外面。
它们相遇的地方你能发现自己。


看到这一现象的人绝望地喊道:“停下!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认识自己。”


有一只船想停靠——试图停在这里——
它将会千百次地尝试。
黑暗的森林飞来一只长长的船钩,飞入敞开的窗子,
进入跳得大汗淋淋的晚会的客人中间。


我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屋已搬迁一空。一切已荡然无存。锚已松开——尽管屋子带着忧伤——但它是全城最轻的房间。真理不需要家具。我绕生命走了一圈,重新返回出发地点:一间被风吹透的房间。我在这里经历的东西像埃及壁画在墙上浮现,一座墓穴墙上的景致。但它们正消失殆尽。光强了一些。窗子变大。这空虚的屋子是一架瞄准天空的巨型望远镜。它静得像战栗教[1]的祷告。唯一能听见的是后院的鸽子,它们的打嗝声。
[1]: 战栗教,基督教的一支,此派反对在任何情形下使用暴力或诉诸战争。

牧歌

我继承了一座黑暗森林,那里我很少去。但一天,死者和活人交换起位子,森林活动起来。我们并非没有希望。那些最棘手的案子警方虽做出了努力,但依旧悬而未了。同样,在我们生活的某个角落,也有一个悬而未了的爱情。我继承了一座黑暗森林,但今天我走入另一座:那明亮的森林。所有活着的都在歌唱蠕动摇摆爬行!这是春天,空气十分强大。我持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并两袖清风,就像晾衣绳上挂着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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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rovement | Rene Magritte

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2011年,颁授给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尊敬的国王陛下、尊敬的皇室成员、尊敬的观众:

特朗斯特罗姆是一位在世界文学舞台具有影响力的为数不多的瑞典作家。他的作品已被翻译成六十多种语言,在世界许多地方成为意义重大的诗歌文本。诺贝尔奖获得者约瑟夫·布罗斯基曾公开承认:他不止一次偷过特朗斯特罗姆诗里的意象。去年,我在中国与中国诗人交往时发现,特朗斯特罗姆是他们诗歌创作的一个杰出典范。

该如何解释这一现象?由于他诗里的出色意象?我认为这只是半个真相,另半个在于他的视野,对活生生日常生活的通透的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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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斯特罗姆接受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颁授,评审语为“他以凝练、简洁的形象,以全新视角引领我们接触现实”。

让我们在《卡丽隆》——“教堂的乐钟”——这首诗面前稍作停留。诗中的“我”置身在布鲁格的一家三流酒店,舒展双臂躺在床上,“我是一只牢牢抓住底部,拴住一只浮在上面巨影的铁锚。”或者再举同一首诗中对孤立无助的描述:“我的岸很低,死亡只要上涨两厘米,我就会被淹没。”这里,重要的不是这些单个意象,而是诗句所蕴含的整体视野。这个极其容易被淹没的“我”,代表了那毫无防御的中心。这里,古今的不同时代、远近的不同地点被编织在一起。那个拴着巨大陌生物的铁锚,也同样属于这一谦卑的“自我”。但在这首诗中,也存在着一个反向运动。旅馆窗外,“野蛮的广场”向四面扩展,灵魂之状投射在它上面:“我内心的东西在那里物化,一切恐惧,一切希望。”这一运动既朝内,也朝外。一会儿布袋的缝口崩开,让教堂钟声越过弗兰登;一会儿又让钟声飞送我们回家。而正是这隐喻的巨大呼吸,孕育了鲜活完美的质地。奇异的是,这篇内涵丰富,编织精美的诗作几乎轻得毫无重量,但它直捣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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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斯特罗姆钟情于音乐,在1990年中风之后由于其右手无法行动,瑞典众作曲家特地为他谱写了只用左手弹奏的钢琴曲,让其能够继续享受弹奏钢琴的乐趣。而音乐性在他的诗歌主题和节奏中也尤为突出。

同样的呼吸在《波罗的海》一诗中也有。那描写理解和误解的精彩意象,在那里被编织进“敞开的大门和关闭的大门”,因“别的海岸”而喧嚣的风和给此处留下“荒凉和寂静”的风这一相反相成的画面里。

但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宇宙里的运动,首先是指向中心的。他的精神视野把互不相同的现象汇集在此时此地。我们在《途中的秘密》里记得那间“容纳所有瞬间的屋子——一座蝴蝶博物馆”。和他那些在天上摸索的同行相反,他在第一本诗集的开篇写道:“醒,是梦中往外跳伞”。这是典型的特朗斯特罗姆式的朝着中心、朝着大地夏天的深入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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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特朗斯特罗姆第一部诗集《17首诗》出版,在第一首《序曲》中,他写下了那句著名的“醒,是梦中往外跳伞”,轰动瑞典文学界。

在《舒伯特》一首诗里,这一朝向中心运动的精准,被飞行六周穿越两个大陆的燕子所捕获,“返回同一社区同一谷仓屋檐下去年的巢穴”。它们“直奔隐没在陆地的黑点”,和舒伯特“从五根弦普通和声里捕捉一生信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特朗斯特罗姆的天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加宽广。瑞典版图扩展成闪耀的螺旋状银河、纽约以及“奔醒我们宁寂地球”的上海人群。他的诗常常闪现世界的政治风云,同时,它们的淡定姿态也变得更为明晰。“我持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并且两袖清风,就像晾衣绳上挂着的衬衣。”特朗斯特罗姆正是以这种轻松的权威性语气,替我们很多人道出了心声。每个人,诗人在早期写道,“每个人都是一扇半开的门通往一间共有的房间”。我们最后置身在那里——那间容纳所有瞬间的屋子,此刻容纳了我们所有的人

亲爱的托马斯,我今天十分荣幸地在此表达瑞典文学院对你的热烈祝贺,并请你走上前来,从尊敬的国王手中接受诺贝尔文学奖。

节选自《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瑞典]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 著,李笠 译,四川文艺出版社,201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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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ömer,1931-2015),瑞典著名诗人,也是一名心理学家和翻译家。1954年他出版了第一本诗集《诗十七首》,在瑞典诗坛引起轰动,成为20世纪五十年代瑞典诗坛上的一大亮点,成名以后陆续出版了诗集《路上的秘密》、《完成一半的天堂》、《给生者与死者》、《悲哀的威尼斯平底船》(1996)等,获得了多项国际及瑞典国内的文学类奖项。201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题图:Fortune Telling (局部) | Rene Magritte 

责任编辑:丛琪(liucongqi@enclaveli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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