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两个韵脚相搂相抱 | 马克·阿兰写给爱情

马克·阿兰 · 2018-07-02 10:00:00

我隐居在一个冷僻字深处,一首古诗的心窝,一本没人再读的书:来找我吧,如果你爱我。——马克·阿兰

度过黑夜

一朵玫瑰燃烧着,一朵玫瑰在熄灭:
我饮着月光,在一个酥乳的源头。


在幽深的井里,泉水好无聊,
梦想你的嘴吻她的唇,甜又柔。


一首诗湮没了,一首诗刚飞走,
我听见他的心跳,在你疯狂的胸膛。


来到灯下,来到火里,潜入我的梦吧,
延绵在我的血液里,像影子伸展地上。


在夜最黑的时刻,连时间也酣睡了,
我的欲望使你的肉体迸发怎样的灵魂?


我淹死在河里摇荡的小船下,
而在你心里整个埃及红沙滚滚。


你眼里的圣甲虫编织着透明,
瞧啊,十万个神明诞生于寂静!


我们彼此用高峰和深壑满足了对方,
正悄然滑向白昼,像两个韵脚相搂相抱。


当幽冥之波流逝,我喜欢轻抚
你黑暗的头发,你光明的臀部。


一朵玫瑰在熄灭,一朵玫瑰燃烧着,
黎明理着羽毛,在花园里啼啭声声。


爱情啊通灵者,醒来吧,睁开眼睛,
来伴我起舞,在这歌唱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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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芳芳》

无处不在的声音

听!我在万物深处和你说话哩。
按我想让你闭上还是睁开眼睛,
我建造一条七彩长虹——
用自己雨丝的声音或阳光的声音。


让静幽居你心里,再敞开你的心扉:
让我的话飘进去,自得而又快活,
声音、意义随精液一齐喷涌,
永恒的享乐出自磷光般闪烁的动作。


听!我的话颤颤的像一行翱翔的大雁
——白色的帆船,在秋的长空徐行;
我的词语像火狐和霹雳一样通红,
元音像乳汁、长春藤和水晶。


大海在沙滩上草拟圣诗的诗句,
来游泳吧,在这最优美的一阙里;
从海蓝色的笔画间你的肉体得新生,
在咸液的激荡中,带着微茫的喘息。


我在你肉体里徜徉,话语和映像的血液
把你每个细胞浇灌深透;
我正学习自里向外亲吻你的面颊,
穿越你的生命,像人们跨越激流。


听!我声音的宇宙里如泼如注,
自天而降的语言之水宛若一阵豪雨,
迎着这滂沱骤雨我仰起头,
畅饮在黑夜的嘴唇上闪烁的诗句。


爱就是施展魔力,就是作一个音乐的窝,
有一天,被爱的人儿兴许会来落脚,
在诗韵般的震颤中落进心灵的陷阱,
从此栖息在里头也唱起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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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广岛之恋》

语言的恋人

带我去文字里吧,
    去字产生的泉源;
那里滚滚喷射着的
    总是未来的语言。


拉起我的手吧,我们一块去
    寻觅文字双重的身影;
文字像我们一样步行,
    在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趁清晨打开樊笼,
    让话语展翅凌空;
让它们自由地作爱,
    在蓝天,在飞翔中。


我隐居在一个冷僻字深处,
    一首古诗的心窝,
    一本没人再读的书:
来找我吧,如果你爱我。


我要为你全身每个字母,
    描摹适合的笔画;
我爱你笔画纤细,
    也爱你肌肉野性发达。


不管多么迢遥的过去,
    哪有书法家蹲着将我折磨?
我梦想在未来,会有人
    沐浴焚香阅读我。


让我在你睫毛长长的音节上,
    把嘴唇轻轻擦细腻;
请你注意观察我
    透过流亡的墨水端详你。


我载负宇宙、
    思想的雷电,而陶醉
        用我的音声创造地球
    或引诱你抚摸我的肉体。


我喜欢藉情欲生长的字,
    沉甸甸的果实挂满你枝头;
但愿它们为了欢乐,
    在我白夜的果园里成熟。


但愿你的语言
    给构成我的抽象声音以生命;
我愿在你嘴里迷醉,
    像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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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英国病人》

心不在焉

我最终不得不去与自己会晤,
出发去找自己,在一个灰白的清晨,
而这时谁都想沉迷在温馨的梦里。
我终于起了身,在太阳升起的时辰。


一天到来,必须为它经过身边付现钱。
我们的诗和吻描绘出你我真正的面孔。
只有用鲜血去实践诺言的人配称诗人:
“懂了就去别处看看!”寓言里童年好凶。


我来啦,风暴般离开了自己的地平线,
抛弃了财产和房屋,像多余的行李:
两手空空便于攫取未来拥有的一切;
思想豁达,心早就捧给了她的魅力。


她我认识,声音甜甜唤我的真姓名。
这姓名我自己不知道(他自己?我的天!)
瞧,我到啦,在这八八年伊始
像水手踏上他正在逝去的一生的岸边。


我将天空、大海和时间置于凝滞的过去
和漂泊的现在之间。我的灵魂飞步向前。
一块块神秘的大陆敞开在你思绪尽头,
你的思绪像狂风乘烈火浩荡无边。


我来啦,被嫣红的落日照亮,
面前的城市有火的眼睛:海天血红。
整整一天我用一个指头打了这首诗
在一架桔红色打字机上,意中人悬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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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纯真年代》

这里正是黎明

眼前的大海宛若璀璨的雄鸡,
用喙啄着正悄然逝去的黑夜。
黎明降临。夜的游泳女郎,
该上岸了,我恭候你的秘密。


瞧!这为你在深崖边采撷的鲜花
——魔术师般的宇母,其歌馥郁;
尽情地闻吧,它们是始又是终,
它们构成的语言,多欢乐又多痛苦!


我的手在你的秀发里抚弄情话,
这里的桔树悄悄话说个不休,
引来成群的山雀几多兴奋,
我希望你赤裸玉体迎接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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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巴黎野玫瑰》

离别的女友

我怕失去你,
    又怕自己迷失在时间深处,
像草地里一个孩子蓦然发现
    被他的歌照亮的夜降下了黑幕。


凡你不在的地方,我几乎不存在,
    徒劳地在人群里寻找自己
    ——普普通通的一滴,
在生命奔流不息的广阔血管里。


我约好和你相会,
    在某处,在镜子里,
可是镜子里燃烧着两团火。
    不让我看见你。


摸着黑抚摩你的幻影;
你的幻影躺在另一张床上,
在一个黑色梦的白色中心。


你在我的每个思想里,
在白昼的背面,
全世界都找不到你:
我对爱的呼号你可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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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伊斯梅尔的幽魂》

看见你,拥有你

为了更好地看见你,我闭上眼睛。
我让你躺在我眼睑边,
在黑暗里抚摩你,柔又轻,
为了从你身上吸取光明。


条条道路通向你的肉体,
条条道路我都踏遍;
浅浪对我们无限爱慕,
深浪令我们如狂似癫。


我爱你是为了让你爱我,
走进我心窝就像进入你家里。
来和我的诗同席共枕吧,
在清泉旁,在火热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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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国匣》

马克·阿兰,法语名Marc Alyn,1937年3月18日出生于法国香槟地区兰斯市,是一“令人惊异的早熟诗人”,十四岁即开始写诗,十七岁发表第一本诗集《语言之路》。1954年创办《火地》杂志,1964—1979年担任《费加罗报》文学版定期专栏作家,诗歌风格独特,在当代法国诗坛颇具影响,二十岁就荣获马克斯.雅各布奖,1972年又获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奖,1986年获法兰西学院帕斯卡-福蒂尼奖,1987年以其全部作品获法兰西诗人大奖,1988年获魏尔伦奖并遴选为阿波利奈尔奖评选委员会成员,2007年获诗歌龚古奖。

节选自《法国当代朦胧诗选》,花城出版社,李玉民、罗国林译

题图:电影《纽约的秋天》

实习编辑:耿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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